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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的落日之下与幼儿园小孩吵架,哈利也没有想到,在这个菠萝色的余晖中,他如此成功地刺伤了他的姨妈,一个他在他记忆里支撑着整个家的佩妮姨妈。

“那你可以去找爱丽丝的妈妈。”佩妮用手拢了一下被风刮到面前的头发,她不敢再用力掰哈利的手了,他的骨骼包裹在软绵绵的肉里,摸不清楚,可能再使一点力就会咔嚓一下断掉,就像裹着奶油层的威化饼干。

吵架里的气话是不可以当真的,假如他们是在谈论有关花瓶的事,哈利一定会乖乖道歉,并且会主动环上佩妮的腰,用他脸颊的肉来换取她的一丝好心情,但他们正在谈论的是甜甜圈,是爱丽丝的妈妈,哈利认为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只是喜欢甜甜圈而已,他只是喜欢爱丽丝的妈妈,或者说他只是想要妈妈罢了。“我也要甜甜圈!”他重申了一遍他的要求,郑重地仿佛在参与一场谈判。

“我说了,回家。”佩妮不屑于摇头,她和哈利互相盯着对方,那双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好吧,我可以让怀特太太给你在超市买两个甜甜圈。”她妥协了,她不想再和这家伙耗着了,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她的脑袋里充斥着新学习的计算机指令。

“我就要那个甜甜圈!我要爱丽丝妈妈买给她的那个甜甜圈!”小孩不如大人识趣,他们总是得寸进尺,也许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原则。

低垂的太阳如晚熟的菠萝,酸涩中弥漫着一丝酒味,咬下去大脑率先怀疑它变质了,可里头的糖分又叫人舍不得丢了它。佩妮在夕阳下有些疲惫。令她疲惫的不是走去那家粉红招牌的甜品店,而是这条她每个工作日都要来回走的马路,还有通往幼儿园会卡住她鞋跟的石板地,还有什么,还有和德思礼聊不出所以然来的电话,每周招待完库兰先生后水池里的脏杯子,怀特太太留下的超市账单,所有的所有。

有人在打量他们,她出门前搭配的棕色皮鞋与黑色外套下露出的橘色格纹群不是用在这样的场合被人打量的。

“我最后再说一遍,和我回家,哈利。不然你什么都得不到。”她板起面孔对哈利下最后通牒,小时候班上的男生总说她冷着脸的时候很吓人我,像是教导主任的亲生女儿。其实也没有,至少现在不是了,她薄薄的嘴唇用力扯平的时候嘴角会有两个小小的鼓包,看起来并不像在发火,而是一种为难的神态。烦人的风又从她背后刮了过来,头发疯了似地跑到她脸颊两侧,她只好用两只手它们别到耳后。

哈利借机挣脱了,“那我要去找我的妈妈!”他掷地有声。

哈利从没有见过他的妈妈。这要怪他自己,他太容易分心了,所以才会被佩妮和怀特太太一次又一次地转移注意力。

佩妮拒不承认她是刻意为之,用怀特太太的话来说哈利还太小了,他需要一些善意的谎言,因此她们总说他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怀特太太还会在哈利生日的时候写一些信,她懒得制止。事实上她也期望得到那些信,在某些夜里。

小孩是很好骗的,况且哈利一直是个“知足”的小孩。

他见过妈妈的照片,在餐边柜上,那个柜子太高了,他够不到,只有在吃饭的时候,他坐上他专属的凳子,才能与相片里的人对视,可即使见到了,他也很难将那个人与他自己联系在一起。

那张照片有些褪色,应该是辗转了好几个相框的缘故,中间还有不可恢复的折痕,最令哈利熟悉的居然是背景的圣诞树,他在圣诞节见过那种挂满彩灯与泡沫球的绿色松树。中间有一对夫妇,他们挽着手,两边是两个女孩,她们的年龄看上去不大,哈利身边没有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因此他说不出具体的数字,反正称呼姐姐会更合适一些,她们都太年轻了。

据说左边的那位是他的妈妈,那右边的就是佩妮了,在这张照片上她们的区别没有那么的大,以儿童的视角来说,这张色彩不甚分明的照片上哈利能用单词表述出来的颜色无非几种,至于细节部分他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

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没有仔细观察那张照片了。他努力在风中回忆妈妈的脸,却一片模糊,他眼前站着的是佩妮姨妈,一个他时而觉得会和他一辈子在一起,时而又觉得马上要和他分开的人。

难道他要因为一个甜甜圈就离开佩妮姨妈吗?他不敢,老师说世界上有很多坏人,不是每个人都能惩罚坏人做世界的主人公的。但他又想起了爱丽丝的妈妈,那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不只是那个甜甜圈,而是妈妈那个词,当他说出口一次之后,就不再是课本上浮着的油墨,而是烙在他心上的钢戳。他想要一个妈妈。“我要我妈妈!”他确实也这样说了。

“那你就去找你妈妈吧。”佩妮听见自己在冷风中说,“你再也找不到她了。”

太阳还没完全落下,路灯先一步亮了起来,信号灯的光芒被削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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